明清時期中國的民間喪儀,與儒家注重倫理等級的祭掃禮儀相比,具有人鬼相雜的特征。它一方面充滿著人情味,另一方面又帶有濃厚的封建迷信色彩。
以對親人的死亡態(tài)度為例,儒家認(rèn)為孝子應(yīng)該盡哀,而民間卻把老人的喪葬視作一件大喜事,認(rèn)為老人在世享盡了子孫之福,他的升天值得后人慶喜。因此不管是老死還是病死,都將死亡看作壽終正寢,應(yīng)該像婚慶喜事那樣大辦。古時人們稱這樣的“喪事”為“老喜喪”或者說是“白喜事”,與婚嫁時的“紅喜事”形成鮮明對比?;榧奚屑t,新郎、新娘所穿的衣服以及被褥等物皆為紅色;喪葬從白,孝服、孝帽以及靈堂和喪葬用具等一般是白色。但是從人們表現(xiàn)出的精神狀態(tài)來看,兩者本質(zhì)上是一致的,只是色調(diào)和細(xì)節(jié)有所區(qū)別而已。
喜事應(yīng)該辦得熱鬧,婚禮如此,喪禮也應(yīng)該如此,于是與此有關(guān)的一系列民間喪儀產(chǎn)生了。民間喪儀以儒家禮制和歷代喪制為依據(jù),根據(jù)各地的風(fēng)俗習(xí)慣和當(dāng)時的社會風(fēng)尚進行了增刪、演變而成,呈現(xiàn)出整體順從禮制偶爾又與禮制相對立的矛盾狀態(tài)。
1、雞鳴枕
雞鳴枕,是用白布制成的枕頭,整體形狀兩頭尖中間厚實,再用麥麩填充枕頭內(nèi)部。俗謂“冥途不知分曉,年畔得聞雞鳴”,據(jù)說此枕有能讓逝者魂魄保持清明的功效。在人們信奉“有神論”的時代,雞鳴枕表達了遺屬對逝去親人由衷的祝愿——一路走好,一路平安。
2、點隨身燈
在人剛死之時,喪家要趕緊用棉紙制作紙燈,蘸上香油,從床前開始,一盞又一盞,依次排序的紙燈直到大門外,這便叫“隨身燈”。這種習(xí)俗在宋代以后頗為流行,如《金瓶梅》第六回載武大郎死時,“靈前點起一盞隨身燈?!庇郑诹剌d李瓶兒死,“點起一盞隨身燈來,專委兩個小廝在旁侍奉?!泵鞔楦潘幍摹肚迤缴教迷挶尽肪矶犊熳炖钌徲洝芬舱f:“我家公婆又未死,如何點盞隨身燈?!?/p>
3、絆腳絲
在我國北方的一些地區(qū),習(xí)俗在人初終停尸床上時,用繩子把他的兩只腳繞上,這叫絆腳絲。到將入殮時,就將繩子解下,據(jù)說這時不解下繩子,他下世托生為人時,就不能走路了——這樣的思維體現(xiàn)出了古人眼界的局限性,他們無法用孔孟周易闡釋為何人生來帶有生理缺陷,因此民間才會有這樣的傳說。
4、山人批書
按當(dāng)時民間禮俗,長輩逝世,先請陰陽先生選擇入殮的時辰,稱“山人批書”。除了選擇時辰之外,先生還會計算喪家的忌諱,比如某特定屬相或某特定生辰的親屬不能參加入殮儀式,《紅樓夢》第十三回對山人批書做了描述。秦可卿死,賈珍便吩咐去請欽天監(jiān)陰陽司來擇日,擇準(zhǔn)停靈七七四十九日,三日后開喪送訃聞。范祖述《杭俗遺風(fēng)》載:“凡人逝世,先叫陰陽門,眷名為山人批書。批書者,選擇入殮之時辰,及月建的呼之官避者,然后以手折開寫親族至友姓名住址,遣夫走報。”
5、寫殃榜
殃榜又稱“斗書”、“殃書”、“榜書”,是人家死人的憑據(jù),也是死者入埋、出城門的憑據(jù)。徐珂《清稗類鈔喪祭類》說:“京師人家有喪,無論男女,必請陰陽生至,令書榜書。蓋為將來尸柩出城時之證也?!比绻勒呤莾此溃筒唤o他開殃榜,或者去報官。這樣死人不但不能入埋,而且連城門也出不去了。所以人死之后,請陰陽先生寫殃榜是第一件要緊的大事,怠慢不得。
6、出殃
民間有出殃之俗。陰陽先生在殃榜中標(biāo)有幾日出殃、往何處去、高多少尺、化為什么顏色的氣等等內(nèi)容。殃有紅黃青白黑五色,高低也不一樣,最高的可達一丈八尺,最低的為九尺,其余或增或減,都以一尺為度。所去的方向是正東、正西、正南、正北、東南、東北、西南、西北八個方向。出殃的時間一般均在死后的二十天之內(nèi)進行,只有小孩死了不出殃。
在出殃前,先要在去世之人所在屋子里供上果品熟雞、燒酒、冰糖及饅頭等物品。如死的是男子,還應(yīng)該預(yù)備下紙筆墨硯文房四寶。若是女子,要放上木梳、手帕、洗臉?biāo)?、肥皂等日常生活用品。并且還得把屋里的鐵器收藏起來,紅的東西要用白紙包好。然后再將屋里的窗戶撕下一扇,在地上撒上灰,以供出殃。出殃以后,看地上灰的形跡,據(jù)說可知死者來世所托是男是女,或是何等生物。
7、轉(zhuǎn)空
無論是生前所作的壽材,還是死后新買的棺材,在往死人家里抬的時候,都叫“轉(zhuǎn)空”。出殯時若是32人抬杠,就是8人轉(zhuǎn)空;若是40人抬杠,則由16人轉(zhuǎn)空;若是64人抬杠,則由24人轉(zhuǎn)空;32人以下的小杠,都是4人轉(zhuǎn)空。轉(zhuǎn)空時,這個空棺材不能直接抬進亡者家中,必須由喪家在棺材里放一些小制錢和木炭之類的東西,然后才能抬入亡者家中。
8、搭彩棚
喪家一般要搭彩棚。因為凡遇喪葬大事,往來的客人很多,而喪家房屋不夠用,所以要在院內(nèi)搭幾個棚子,作為待客所用。當(dāng)然,彩棚的大小及精美程度要視喪家所出的財力而定。
9、畫影
又稱“畫神像”,即為死者畫遺像。此俗宋代已非常流行,不過《司馬氏書儀》卷五《魂帛》隱約表達過對畫遺像的不贊同,尤其是為女性畫遺像。理由很簡單,男子在活著的時候就有畫像,可以直接拿來做“神像”,或者重新畫一幅也無不可。但是女子呢,活著的時候平時深居閨閣,如果出門就乘轎子,還要用面紗遮臉。生前都要遮遮掩掩,怎么死后就可以讓畫工與其近距離接觸呢?不僅是近距離接觸,還要用筆墨描繪其容顏,要是技法高超的畫師說不定還要加許多細(xì)節(jié)。在男女大防的古代,周密森嚴(yán)的封建禮制體系下,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。
不過反對歸反對,或許是畫像所能帶來的慰藉效果遠(yuǎn)遠(yuǎn)超過某些士大夫?qū)τ谟舛Y的擔(dān)憂,宋代以后,“畫神像”的習(xí)俗大盛。
10、開光明、抿目、套米斗
儒家以禮教化百姓,民間入殮禮俗與儒家禮儀大致相同,但是也有不同之處,這便是開光明和抿目。開光明即為死人神像點眼睛,抿目為死者合攏眼睛。此外,在一些地區(qū)還流行入殮后給死者套米斗的習(xí)俗。
11、念倒頭經(jīng)
倒頭經(jīng)又稱“材頭經(jīng)”。按民間禮俗,在入殮時還要請僧人在旁一邊敲磐,一邊念經(jīng),說是這樣可以使死人早離地獄,往生極樂。
12、接三
這是民間喪儀中的一件大事。傳說,死者在死后的第三天要回來再見親人一面。到了這一天,樣樣事情都須辦齊。月臺要搭好,靈桌也要放好,備上奠酒用的奠池和執(zhí)酒壺盞,給亡人供上早晚之飯。到晚上,孝子賢孫們要跪在屋門外的地上靜靜地等待死者亡靈回來,不能擋道,應(yīng)該夾道跪在路的兩旁,路口堆紙錢。屆時,由孝子點著紙錢,并率頭大聲高呼:“爸(或娘)——您老人家回來啦!”
13、挑紙錢
所謂挑紙錢,是按著死人的歲數(shù),有多少歲,拿多少張紙,再加上兩張,這叫做天一張、地一張——這些紙都擁綁在一根白麻竿上。比如如果死者為62歲,就用64張燒紙。這棍子一般為三五尺長,按男左女右的規(guī)矩挑在門口,這也是我國古來的招魂之意。等到了接三的那天晚上,挑紙錢由孝子燒掉。
14、三朝接煞
按民俗,死后第三日為三朝。屆時,請陰陽生或道士設(shè)壇念經(jīng),稱為“打掃”。這一天,靈堂掛上白布幔,門前擺列喪牌,靈桌供上神主、男女紙俑及杯筷香燭等物,兩旁掛挽聯(lián),孝子戴黃麻巾、穿麻鞋,孝婦則披黃麻,稱為三朝之禮。接煞者以死日干支推算。如山人的術(shù)語,甲巳子午為九,丙辛寅申為七。假如甲寅日死,則在十六日接煞。這一天,在死者房內(nèi)設(shè)一座位,將死者臨時換下的衣服上下鋪放在椅子上,供放在終床前,桌上擺木盤一個,鏡子一面,并點上琉璃油燈一盞。由道土坐在旁邊念《度人經(jīng)》一卷。念畢,撤去靈位,由道士打掃干凈,送出街中央,再以雞蛋、雞血盛在瓷碗中,用廚刀在中庭將其打碎,言煞神兇惡,以此來去除不祥之氣。沈榜《宛署雜記》卷十七《民風(fēng)一土俗》:“陰陽家以死者年月,推煞神所在之日,則舉家避之他所,曰躲煞?!?/p>
接煞時需要道士在旁邊念《度人經(jīng)》,入殮時需要請僧眾念倒頭經(jīng),一場祭奠儀式中既有佛又有道,可見外來的佛教成功實現(xiàn)了本土化的過程,佛道不僅友好共處,還共同參與了平民生活,而且是平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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